事情過去好幾個月了，余東卻從沒有好好回應過“性侵門”。

　　去年年底，名為 @不開心的兔兔555 的女患者在微博上爆出自己在上海九院做手術時“被迫與醫(yī)生發(fā)生性關系”。

　　那個醫(yī)生是余東，當時是九院整復外科的副主任醫(yī)師，擅長面部削骨手術，在圈內很有名氣。

　　女患者掛出在九院的門診記錄、術前談話記錄、CT等資料，同時還附有與余東聊天的微信截圖及錄音，并表示“手術失敗”，想要“控訴其罪行”。

　　但不久之后，她就在網上發(fā)布了“道歉聲明”，稱她之前所說的一切“都是虛構”，原因是她手術失敗，并被告知無法修復，氣憤絕望，想要報復。

　　這場“報復”，把余東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。

　　“我那幾個月的痛苦……天吶，你都不能想象。”余東用“摧毀性的打擊”來形容這件事給他的生活造成的影響：兩個手機號都外流，他一天能接到上千個電話，不得已將兩個號碼都停了機；清空微博和微信——那曾是他分享工作和生活的重要平臺；失眠，嚴重的抑郁和焦慮困擾著他，讓他成了心理診所的?？?，服用精神方面的藥品至今未停。

　　事件發(fā)生之初，九院很快發(fā)了聲明，外界議論紛紛，余東卻遲遲不與媒體接觸。今年4月，余東離開九院，加入了上海一家知名的私立美容診所，他終于談起這件事，并顯得有些無奈：“醫(yī)院當時需要維持體制整體運轉的平穩(wěn)，需要這件事情盡快平息，我的發(fā)言可能會影響到集體的利益。”

　　建立個人品牌，麻煩也隨之而來

　　余東曾經相信自己是個傳統(tǒng)的人：在北京協(xié)和醫(yī)學院讀到博士，進入擁有全國最好的整復外科之一的上海九院工作，當醫(yī)生，做手術，搞科研，享受公立醫(yī)院帶給自己的平臺和榮譽感。

　　直到2013年公派美國前，余東從沒覺得私立醫(yī)院會成為自己的歸宿。

　　“美國這一年，對我的觀念沖擊非常大。”余東說。

　　他打了個比方，稱美國患者看病是沖著“醫(yī)生的牌子”去，中國的很多大型公立醫(yī)院則像麥當勞——人人都知道他們家漢堡好吃，卻沒有人在意是哪個師傅做出來的，“廚師被埋沒了，我不想做這樣的事，我想要讓別人知道，這個菜是我做的。”

　　回到國內，他刪除了網絡上自己名字前的“協(xié)和”、“九院”，并主動向患者提供聯(lián)系方式，積極溝通。

　　他說很多大型公立醫(yī)院就像“游滿魚的河”，一般的醫(yī)生不需要做這些建立“個人品牌”的事，患者也會源源不斷。但余東不甘心當一個在麥當勞里做漢堡的師傅，做了手術，就“一定要讓人知道這個手術是我做的。”

　　可個人品牌有了，麻煩也隨之而來，那個女患者想做削骨手術，通過網絡查到了他的名字，覺得他“前衛(wèi)有自信技術也很好”，前來掛他的號，故事卻像是應了那句電影臺詞：“猜到了開頭，卻猜不中結局”。

　　即使大部分患者覺得他“有血有肉”“很親切”，但只要一次“性侵門”，就足夠他苦的了。

　　離開公立醫(yī)院的“催化劑”

　　余東離開九院了，這幾乎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。

　　2014年他從美國回來之后，就在擁有近百年歷史的九院做了一系列“格格不入”的事。

　　他找了一個住院醫(yī)生，教給他復雜的削骨手術操作，因為覺得“年輕人眼力手力體力都比年紀大的人好，對新知識的渴望也強烈”，為小醫(yī)生充分創(chuàng)造上臺機會，引得眾多同行的“不滿”；

　　他做手術，加班開刀，經常聽到護士、輔助科室醫(yī)生的“抱怨”：“他們多開了一個刀，下班下晚了，也感覺不到收入的提升”。于是他提出自己出錢配備手術團隊，也被拒絕了；

　　待在體制內，他倍感“限制”，比如作為副主任醫(yī)師，要申請課題和基金，他說自己不是不喜歡寫論文，但那些術式改變的課題被認定為“格局太小”，格局“夠大”的論文又都是些“養(yǎng)老鼠”的事，耗費精力，還與臨床脫節(jié)……

　　去年年底那場轟轟烈烈的鬧劇，余東覺得，對他來說只是離開體制內的“催化劑”，他在那件事里感受到了體制內的“最大限制”，那是“為了維護集體利益，你個人的痛苦可以被忽略”。

　　他終于離開。

　　“性侵門”之后，余東得了“上網恐懼癥”，我問他現(xiàn)在是否還敢給顧客（患者）聯(lián)系方式，他想了想說，“不溝通是不可能的。”

　　不過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團隊，有人幫他分擔那些患者聯(lián)系、營銷售后，即使再出現(xiàn)類似的問題，他說，也不是他一個人承擔，“有集體的力量來解決這些出現(xiàn)的問題”。

　　“我們唯一的目的是要讓這個顧客（患者）高高興興地離開。因為只有她高高興興離開，我們才有收入。”

　　他說話還是那么直白、張揚，微博和微信也一一恢復了以往的風格。

　　他說自己現(xiàn)在要做比原先在九院更多的手術，強度變大了，工作卻更加輕松，工資條雖沒看到，但收入“應該會有比較大的上升”。

　　最重要的是，他覺得自己回歸了作為一名醫(yī)生的原始快樂。

　　余東說，自己骨子里還是一個“傳統(tǒng)”的人，甚至有些“古板”，最喜歡的事還是做手術、寫論文。

　　在最近的朋友圈里，他寫道：“拿起刀，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，醫(yī)生就是為刀而生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