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理咨詢的對象稱為client,以區(qū)別于patient(病人),因為他們是正常人,不是傳統(tǒng)意義上的病人。國內(nèi)把client翻譯為來訪者、求助者、當事人、咨客。其實,求助者和當事人是不一樣的,譬如一位家長帶孩子來咨詢,家長是求助者,孩子是當事人。這說明,有時候求助者和當事人不是同一個人。當然,如果是一個人為自己來咨詢,求助者和當事人碰巧就是一個人了。不過,這個時候最好還是把他當作兩個人來看,一個求助者,一個當事人,只是他們共用一個身體而已。用人格面具理論的術(shù)語來說,來訪者有兩個面具,一個求助者面具,一個當事人面具,求助者面具帶當事人面具來咨詢。
求助者面具覺得“自己”有心理問題,他想改變,因而尋求心理幫助。他肯定會配合咨詢師,認真完成咨詢師布置的作業(yè)。但是,當事人面具不一定愿意接受心理幫助,就像被家長硬拉過來的孩子,他往往不配合咨詢師,對心理咨詢有抵觸。
一位女士,因無法克制地亂買東西而來求詢,醫(yī)生診斷她為“病理性購物”,俗稱“購物狂”。她的咨詢目標很明確,就是消除亂買東西的行為。于是醫(yī)生為她設(shè)計了一套消除亂買東西行為的方案,結(jié)果一一被來訪者否定。來訪者說,所有這些方法她都試過了,全部無效。原來,來訪者的求助者面具和當事人面具一直在較量,求助者想盡辦法抑制購物行為,而當事人面具總是尋找機會瘋狂購物,有時候求助者面具占上風,有時候當事人面具占上風,此長彼消。
由于求助者面具和當事人面具共用一個身體,咨詢師很容易把他們當作一個人來看待,發(fā)現(xiàn)來訪者前言不搭后語,反復(fù)無常,不可理喻,例如,你給他設(shè)計了一套方案,卻被他一一否定,說明他很阻抗。如果你告訴他,他之所以有阻抗,是因為他還不夠痛苦,或者他通過癥狀得到了某些好處,不如暫不治療,等癥狀充分“發(fā)酵”,他又不同意。所以,遇到這種情況,把兩個面具區(qū)分開來非常重要,具體做法就是把來訪者當作兩個人來看。
首先,向求助者了解當事人的情況,她是什么時候開始瘋狂購物的?什么情況下會瘋狂購物?購物的時候心情如何?瘋狂購物會帶來什么后果?這個過程其實就是行為分析。找出了購物行為的前因(誘發(fā)因素)和后果(強化物),就可以制定治療方案了,具體做法就是去掉前因和后果,用懲罰代替強化。
許多家長從咨詢師那里學(xué)了一些方法,回家卻實施不了,求助者往往也是如此。這個時候,咨詢師就要跟求助者(家長)探討為什么實施不了,是不是操之過急?為什么操之過急?如果放慢速度會怎么樣?一個人如果不改變自己,是無法改變別人的;若想改變別人,必先改變自己;通過改變自己而影響別人。如果別人改變了,自己也要跟著改變,不然對方的改變就不能持久。
開始的時候,求助者只想改變當事人,自己沒辦法了,就找咨詢師幫忙。這個時候,如果咨詢師說,問題出在你自己身上,你必須先改變,他肯定聽不進去。如果咨詢師教他一些改變當事人的方法,他可能就接受了。
心理咨詢通常反對“間接咨詢”,即來訪者為別人(譬如孩子、學(xué)生或朋友)來咨詢,目的是幫助那個人。其實,間接咨詢是可以做的。從某種意義上講,所有的心理咨詢都是間接咨詢,因為求助者和當事人就是不同的人,只是碰巧共用一個身體。
個案督導(dǎo)也是間接咨詢。咨詢師帶著個案來做督導(dǎo),督導(dǎo)師幫他分析個案的情況,幫他制定咨詢方案,同時找出咨詢師的不足,幫他改進。有時候,咨詢失敗的原因不在個案,而在咨詢師,督導(dǎo)師就會把個案督導(dǎo)變成個人成長,督導(dǎo)的焦點從個案轉(zhuǎn)移到咨詢師身上。同樣,心理咨詢也是先聚焦于當事人,然后把焦點轉(zhuǎn)移到求助者。
如果求肋者不改變,單方面要求當事人改變,咨詢是很難做下去的。當然,成功的例子也有,通常問題比較簡單。如果是復(fù)雜的問題,必須雙方一起改變。但求肋者往往只看到當事人的問題,看不到自己的問題,所以比當事人更不愿意改變。說到底,真正的阻抗來自求助者,而不是當事人。
再拓展一下思路,將會發(fā)現(xiàn),有時候求助者就是肇事者。當事人本來沒有問題,求助者由于期望過高、方法不當,導(dǎo)致當事人出現(xiàn)問題;或者當事人沒有問題,而是求助者的評價標準出了問題。
上例“購物狂”就是這樣,在咨詢過程中,當事人的問題被層層剝開,求助者看到了當事人的內(nèi)心痛苦,開始同情當事人,最后諒解了當事人,不對當事人太苛刻了。她領(lǐng)悟了,當事人之所以瘋狂購物是因為缺愛,她想了很多方法讓當事人獲得愛。她知道瘋狂購物有時候也是在報復(fù)某個人,于是也替當事人想了很多其它的報復(fù)方法?,F(xiàn)在,她偶爾還會“瘋狂”一下,但不會過分自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