奔豚案

　　患者是一個農(nóng)村婦女，我是到她家里去給她看病的。她初起頭暈?zāi)垦＃募虏粚?，肢體困倦，漸至臥床不起，特別畏光懼明，成天躺在暗室之中，整整4年多。這個病人還有一個最大的特點，就是神志特別清楚，說話特別清晰。我問病人哪里不好？第一個癥狀，就是心臟這個部位，就像大水一樣往上面沖，就像江河中的水沖石頭。第二個癥狀，眼睛脹，如果眼睛一睜開就會更脹，如果一看到光，眼睛就像要裂出來、要爆出來一樣。她說我不能動、不能見光，如果一動，這兩個癥狀就明顯加重，一見光就要死，所以就不能出房門。我問還有什么癥狀，她說還有一點害怕，特別的恐懼，所以房門要關(guān)得死死的。她還有一個兼癥，如果一動，還有一點想嘔吐。

　　聽病人說完，我就考慮，究竟什么是大水撞心呢？她的脈還有點弦，4年多了，還是弦脈，并且跳得比較快，當(dāng)然沒有六至，只有五至。我堅持要見病人，好說歹說，病人剛剛一看到光，便昏厥了，四肢發(fā)厥、冷冷的。在給她針灸、灌姜湯約兩分鐘后，病人醒了，大喊大叫道：“我的眼睛要炸了！我的心臟要出來了！”但她的眼睛不紅也不突，只是面色慘白無華，舌苔灰白。

　　我猛然想起這個像水撞心一樣，不就是《金匱》里面講的奔豚嗎？原文是“奔豚病，從少腹起，上沖咽喉，發(fā)作欲死，復(fù)還止”。這個病人沒有說從少腹有氣上沖，她是自我感覺有水，像水撞心一樣的，并且她有恐懼感，而張仲景描述奔豚是皆從驚恐得之。我沒有問她的病史，但是她現(xiàn)在有恐懼感，這個恐懼應(yīng)該還掛得上鉤。我當(dāng)時就琢磨，考慮這可能是個奔豚證，馬上反應(yīng)就是三個方，奔豚不是有三方嗎？第一是桂枝加桂湯，張仲景用治陽虛水泛。第二是奔豚湯，張仲景講的是“奔豚氣上沖胸，腹痛，往來寒熱，奔豚湯主之”，不過這個病人沒有往來寒熱。第三是“臍下悸者，欲作奔豚，苓桂甘棗湯主之”?？紤]到病人還有脈弦，于是主要考慮是奔豚湯證，盡管她沒有寒熱，但可能有肝郁，這個病可能是肝郁引起。于是就擬奔豚湯，但是病人舌苔灰白，考慮飲邪，于是加一味茯苓，奔豚湯加茯苓30g。方中是用李根白皮的，李根白皮就是李子樹根皮，把上面的粗皮一刮，然后就是白皮，每一劑就用一二兩。病人服藥5劑后，病情好轉(zhuǎn)，又服8劑，病人自己從房間走出來了，病就這么好了。

　　這個病人是一個典型的運用經(jīng)典的方和法去治療的病例。這個病人治好以后就給我一個感覺，我們讀中醫(yī)經(jīng)典，古人的描述和現(xiàn)實的情況往往不是絕對的，換句話講，病人不是照書去患病的。所以，我們要掌握它的精神實質(zhì)，要靈活運用。

　　胸滿案

　　患者是—個19歲高中生?；疾?年，在西醫(yī)院診斷為癲癇。癲癇的典型癥狀表現(xiàn)是突然發(fā)作的昏仆，口吐涎沫，四肢抽搐，喉中有痰鳴音，甚至發(fā)出叫聲似豬似羊。而這個病人，雖然經(jīng)過西醫(yī)相關(guān)檢查診斷為癲癇，但病人并沒有昏仆或抽搐，只是喉中痰多。他的癥狀就是胸滿、胸悶，每次發(fā)作，第一個癥狀就是胸悶，然后接著第二個癥狀就是舌強不能語，說不出話來，不管旁邊的人怎么跟他打招呼，他都不講話，眼睛一下就直起來。第三個癥狀就是呼吸困難，呼吸急促。就這么三個癥狀，還有一點輕度的頭暈，發(fā)作完之后就疲倦，幾分鐘之后就沒事了。每次發(fā)作之前也沒有什么先兆，突然發(fā)作，發(fā)后如平人，這一點跟癲癇還是差不多的，但是他的主癥，絕沒有昏迷和抽搐。那我現(xiàn)在就還不能給他定義為癲癇，只能定義為胸悶。另外還有舌苔黃膩，脈滑。那這個病人怎么考慮呢？下面講一下我的辨證依據(jù)。

　　第一個考慮，他每次發(fā)作有氣喘，胸滿，嘴唇發(fā)青，臉色發(fā)暗，而且口渴，不怎么想喝水，于是就考慮有瘀，為什么呢？《金匱》里面不是講“病人胸滿，唇痿舌青，口燥，但欲漱水不欲咽，無寒熱……為有瘀血”，所以根據(jù)這一條經(jīng)文的意思，我馬上意識到這是瘀血，后世講瘀血的氣喘，必然伴有口唇青紫、面色發(fā)黑，這是瘀血氣喘的特征?！督饏T》所講的瘀血證候與后世所講的瘀血氣喘正好相吻合。所以，第一個辨證，應(yīng)該是瘀血，這是按照《金匱》有關(guān)瘀血特點的描述來認(rèn)識的。

　　第二個考慮，他的痰比較多，這個病人胸滿，雖然不疼，但胸悶，痰多，脈滑，舌苔又是黃膩苔，這就想到小陷胸湯，“小結(jié)胸病，正在心下，按之則痛，脈浮滑者，小陷胸湯主之”。但是這里沒有張仲景所描述的小結(jié)胸的那些特點，他不是胸痛而是胸悶。但是小陷胸湯證的病機是痰熱結(jié)聚在胸膈，固然可以表現(xiàn)胸痛，但肯定也可以引起胸悶、胸滿。后人有告誡，溫病學(xué)家曾經(jīng)提出用小陷胸湯必須是舌苔黃膩或者黃滑，舌苔不黃膩、不黃滑者不可用之，就是說小陷胸湯只能用在痰和熱上，所以在舌苔上反映出來一定是黃滑或者是黃膩，這里就抓住了這么一個特點，黃膩或黃滑苔，正好與這個病人相符。

　　所以當(dāng)時就考慮，一個是瘀血，一個是痰熱。因此，我將此病癥歸結(jié)為痰瘀互阻在胸膈而引起的胸悶。至于用方，小陷胸湯是定下來了。那瘀選什么方？瘀不是有個很妙的方叫二味參蘇飲嗎？這本來是個婦科方，是用于產(chǎn)后敗血傷肺的氣喘，不正好就是瘀血氣喘？所以就用了二味參蘇飲，組成就是人參和蘇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