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東今年二十有八,原本在家里種點地,照顧著七十歲的老母,偶爾打點散工,日子雖不富裕,也勉強能過。后娶了媳婦,生下孩子,生活便有些捉襟見肘起來。好在李東跟父親學(xué)過些手藝,進城里謀個活計還是容易的。
李東初入大都市,被無數(shù)的汽車高樓給震憾的合不攏嘴,夜晚的彩色霓虹燈閃的他雙眼發(fā)花,原來,別人口中常說的有錢人生活的地方,是這個樣子的。短暫的局促之后,李東在老鄉(xiāng)的介紹下進了一個建筑工地,待遇不錯,就是日曬雨淋的辛苦些。
這份工作對李東來說很是不易,他格外珍惜,做起事情比誰都賣力。他就想著,自己只要多多努力,將來也一定能讓孩子過上這樣的好日子。平時工地上本就沒什么休息時間,李東還經(jīng)常主動要求加班,這個陌生的城市,他似乎除了工作,再也找不到適合他應(yīng)該做的事。
這一日,才開工兩個小時便下起了大雨,李東不得不收拾好工具,回到宿舍。幾個老鄉(xiāng)相邀,問李東要不要去洗個腳放松放松,李東初來時不明白他們這話的意思,但是現(xiàn)在卻是心知肚明的。他輕笑著搖頭,不過還是和他們一起順道出去了,趁著休息,去給三歲的孩子買點玩具,再給老婆添置點衣物,自己在外面,家里就靠她一人撐著,不能虧欠了她。
李東第一次走進大商場,里面的東西真的是漂亮,他每樣都想買,可是還來不及看價格,就被工作人員請了出去,她們還挺客氣,說這里的衣服不適合他,別花冤枉錢,讓他出大門右轉(zhuǎn),走一公里有個綜合批發(fā)市場,那里的衣服又實惠質(zhì)量又好。
李東千謝萬謝出了商場,站在門口才想起沒問她們那市場的名字,正打算回去再問時,卻瞧見一個男人突然沖過他身邊,抱著他身后不遠處的一漂亮小姑娘轉(zhuǎn)身就跑。姑娘嚇得大哭,拼命叫媽媽。
李東再傻也知道這是在搶孩子呢,他搓了搓手,瞅著男人跑過來的方向,伸腿一絆,就將男人絆倒,再用手接過小姑娘,嘴里便開始大喊搶小孩了。那男人見再沒有可趁之機,狠狠瞪了李東兩眼,不甘心的離開了。
小姑娘一直哭,李東又找不著她父母,只得邊哄著她,邊站在商場門口等,為了逗笑小丫頭,他自己掏錢買了塊棒棒糖給她。這糖真貴,十幾元那么小小一個,都夠他買幾十個饅頭了。
可能這糖不合小姑娘的口味,她拿著并不吃,看的李東口水直流,他的心都在滴血,自己兒子都沒舍得買這么好的東西呢,一個外人,他給買了還被嫌棄。李東一邊哄著小家伙,眼睛卻一直沒離開過糖,要是她不吃,別浪費了,自己把它收起來,給兒子帶回去。
李東正想著,突然就跑上來一個女人,對著李東就又打又抓,直罵他人販子,想要拐走她的女兒。還沒等李東解釋,那個女人都已經(jīng)叫來保安,將李東按在了地上。
幾經(jīng)波折,找到媽媽的小姑娘不再哭喊,證明是李東剛剛從一個壞叔叔手里救回她,又調(diào)了商場的監(jiān)控出來看,那個女人才算罷休。她冷冰冰的對李東說了句謝謝,就拉著自己的女兒離開了,沒走出幾步,李東聽見了她小聲對孩子說的話:“以后離這種又臟又窮的下等人遠些,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。這是他給你買的?丟了,誰知道干不干凈。”
然后就看見她一把從孩子手里搶過糖,丟在了地上。李東沒辦法形容自己當時的感受,他默默的撿起被女人丟在地上的糖,還沒有拆開呢,哪里臟了?李東小心翼翼的將糖拍了拍,裝進口袋里,抬頭看了看這滿目的金碧輝煌,自己窮,但是不臟,也不壞!
“兄弟,別在意,城里人都瞧不起咱,自己瞧的起自己就行了!找口飯吃不容易……”一個保安過來拍了拍李東的肩膀,安慰了幾句他便去工作了。
李東沒有心思再去什么市場買東西了,先回工地的宿舍吧,他憑自己的本事賺錢,哪里低賤了?上了公交車,原本李東想找個地方安靜的坐一會兒,可是他看自己一靠近哪里,哪里的人就捂著嘴巴一副嫌棄的模樣,把頭別過去老遠。
李東聞了聞自己,出來的時候洗過澡,不臭呀!只不過穿了平時做工的衣服,破一點罷了,也洗的干干凈凈的。他們到底在嫌棄什么?李東沒辦法,只能站在垃圾桶旁的空處,整個人靠在扶手上,心里難受的要命。
這個城市,原來與自己如此格格不入,原來這么不喜歡自己!想著想著,或許是今天折騰的累了,又或許是李東火熱的心涼了,他就那么站在那里,緩緩睡了過去。
“小伙子,你過來坐,別摔著了。”不知過了多久,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,一只滿是凸出的青筋的手,拽了指李東的衣角,示意他坐到自己的旁邊來。
李東茫然的睜開眼,看著老人特別認真的眼神,他本想坐過去的,可一觸碰到那些漠視的面孔,他就退縮了,很是尷尬的笑了笑,指了指自己的衣服,想說什么,卻半天說不出來。
老人有些生氣,一把將李東拉了過去,讓他坐下來。然后故意加大了音量:“別理會他們,你給了錢,就與他們平等,他們坐得,你為何坐不得?你比任何人都更應(yīng)該有權(quán)力坐這個位置,靠自己的雙手來養(yǎng)活自己的人,沒什么高貴與貧賤之分!更何況,善良,純樸的你,在大爺我看來,比這車里任何人都要更高大偉岸的多!”
老人的一席話,讓車內(nèi)許多人低下了頭,李東的雙眼通紅,自己并不是一無是處的,并不是那么招人討厭的。原來這個鋼筋水泥筑成的大鐵籠,還是有著溫暖的人,做著讓他覺得溫暖的事!
李東伸出袖子將座椅擦了擦,然后輕輕坐了上去,一路上與老人聊了許多自己在這里的所見所聞,再到下車時,他又將座椅擦了一遍。是,他是外來的農(nóng)民工,但是,他也有自己的尊嚴和追求。總有一天,他會驕傲站在他們面前,告訴他們,自己與他們沒什么不同!